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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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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早就從天玄宗急速趕來的沖虛、靈虛道長一行人, 在城外遇見了破陣的萬古門長老和弟子。

惠陽城上空烏雲滾滾,魔氣沖天,天玄宗的人也不敢怠慢立刻加入了破陣的行列。

見那結界一受到攻擊便閃現出一道道黑色的符文, 靈虛道長神情一凜“這竟是誅仙祭?城裏的人恐兇多吉少,快速速全力破陣。”

就在他的話音剛落,那遮天蔽日的結界突然如水波一般消散了。

一行人皆是一楞,擔憂裏面的情況, 天玄宗的弟子在靈虛和沖虛、道長的帶領下直接朝城裏沖去,太一宗的人唯恐是魔族的陷阱, 並沒有選擇第一時間跟上。

結界一破,正午的陽光終於穿透了濃重的陰雲, 灑在了已近乎變成焦土的惠陽城上空。

昔日的長街兩邊倒著無數燃燒成焦炭的房屋, 地面上鋪著一層層厚厚的黑灰。

這個城, 像是死了一般,再也看不到一絲的生機。

就在一行人神情覆雜時, 靈虛道長突然指了指遠方, “那邊有人, 快過去看看。”

眨眼間,兩人就看清了那密密麻麻的幸存者們全都呈圓形把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圍在中間。

那人背對著兩人站著,一動不動的樣子嚇得兩位道長立刻加速來到了他的面前。

那些周圍的人一見又來了這麽多仙人, 一個個喜出望外地跪在地上喊著“仙尊救命, 仙尊救命……”

兩人顧不得搭理這些人, 飛到君無渡人面前, 神情緊張地問道“玉宵, 玉宵, 你怎麽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君無渡緩緩地擡起頭來, 神情淡淡地說了句“你們來了。”

說完,他又兀自低頭看向印著一團焦黑的地面。

看著君無渡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沖虛道人問道“你傷重嗎?”

君無渡搖了搖頭。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魔族又去哪裏了?”

話音剛落,落在後面的天玄宗弟子也趕了過來。

一見到竟然是玉宵長老,這十多位弟子頓時一臉驚訝。

暗香羅浮,玉宵仙尊。

只要是天玄的弟子便都知道玉宵長老愛幹凈到潔癖,在任何時候總是一身不染纖塵的雪白長衫,不會沾上一點汙漬。

而此時此刻,原本的雪色長衫變成了一襲黑衫沾滿了灰,頭發竟然散亂地飄在臉頰邊。

而他本人像是絲毫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如今的臟汙模樣。

收起驚訝,幾位弟子很快的行了一禮。

有一個弟子沒註意看腳下,徑直朝那地上的黑印踩去。

下一瞬,一股強大的靈力直接沖撞得那弟子飛出了好幾丈遠。

剩下的弟子嚇得瞬間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再動,而那被摔出去的弟子將將站穩就二話不說地跪在了地上。

靈虛道人見狀立刻問道:“玉宵,你這是作何?”

君無渡緩緩擡起頭,那一眼平淡得看不出任何異常,“你們都,站遠些。”

不明所以地照做後,君無渡把惠陽城發生的一切簡明扼要地交代完後,又兀自垂下頭看向地上那團焦黑。

“這魔族,竟大膽至此!真是欺我修真界無人?”沖虛道長拂了拂袖子,面色氣憤地說道。

靈虛長老一臉卻有些焦急地沖君無渡問道“……那個和雁回長得很像的人呢?”

“走了。”

“你怎麽沒有留下他!”

靈虛道人還想說什麽,結果身邊的沖虛提醒道:“城中大火還有誅仙祭,玉宵為了護住那些凡人自然是沒有辦法追蹤。”

“再說他已經成魔,更不可能是雁回了。

靈虛長老張了張嘴,最終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看著自己師兄這樣,沖虛道人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靈虛道長的肩膀說道:“若真的和雁回有關,早晚你們都有相見之日。”

“先把這裏的事稟告給掌教師兄重要。”

靈虛道人只能點了點頭,朝一邊的大樹下走去。

沖虛道人指派完各弟子應該做的事,走了兩步,回頭卻發現君無渡還站在那堆黑色的痕跡前。

濃密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神情,讓人無法看的分明。

“玉宵,你在看什麽呢?”

君無渡沒說話,像個木偶似的搖了搖頭。

沖虛道人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南枝呢,她不是一直與你在一起?”

“死了。”君無渡低垂的睫毛顫了顫,語氣卻平靜的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沒有一點的傷心難過。

“被魔族殺了?”沖虛道人看向不遠處那密密麻麻的人,有些不能理解地問道“這些凡人你都能救下這麽多,她怎麽會死?”

廣袖下的手微不可查地蜷了蜷,面色卻仍然是一幅事不關己的無動於衷。

沖虛道人雖然不知道南枝在君無渡的感情有多深厚與否,但是為了給她拔出心魔,能讓玉宵離開待了上百年的天玄宗,那證明這個弟子在玉宵心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見君無渡不說話,糙老爺們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只能說了句“生死有命,你也別太傷心了!”

本以為君無渡還是不會搭理,結果他卻倏地擡起了頭看向沖虛道人。

“我為什麽要傷心?”

“南枝畢竟曾經是你的弟子,我以為……”

“我不傷心!”君無渡清冷的語氣打斷了他“救一人而舍眾生是惡。”

他要救那麽多凡人,舍棄自己的弟子的他沒有錯!

天地不仁,蒼生為念,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錯!

他堅定不移地告訴著自己,可是心裏卻好似聽到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如果那個人是你最重要最愛護之人呢,師尊你也能為了不相幹的旁人而舍棄她的死活?”

“我連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都無法保護,那我修煉是為了什麽呢?”

一人不救如何救蒼生?師尊,從今以後我要走我的道!”

他睫毛狠狠地顫了顫,搖了搖頭,像是重覆又像是再次告訴自己一般“我沒有做錯!”

沖虛道人看著君無渡,總覺得自己這個師弟哪裏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最後他只能問道“玉宵,你沒事吧?”

“我很好!”君無渡擡起頭看向他,神情看起來正常極了,他甚至還略微彎了彎唇角,看起來似乎是在微笑。

沖虛道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想多了。

修真之人早就見慣了生死,更別說玉宵這樣堅若磐石的心性,一個弟子而已,怎麽可能影響得到他?

他放下心來說道“沒事就好,那我再帶人去看看有沒有魔族的蹤跡。”

城中的事告一段落時已近黃昏,建築燒了大半百廢待興,無數的事情等著重啟,只是這些與修真之人沒有任何關系。

趕走魔族救下凡人的性命修真者們就完成了使命和責任。

在心驚膽戰的凡人們目送下,仙風道骨的眾人踩著自己的法寶相繼離去。

只有君無渡與眾人背道而馳,沖虛道人立刻問道:“玉宵,你不隨我們一同回去?”

君無渡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提步繼續朝前走。

“你去哪裏?”

“渡淵山。”

沖虛道人站在原地立刻說道“南枝已經死了,你要回山上去做什麽?”

君無渡腳步頓了頓,動作緩慢到僵硬地回頭看向沖虛道人,臉色平靜地說道“我去拿一些行李。”

“那我們隨你一起去。”

“不必。”君無渡說完,轉身朝城門走去。

直到看著他走了好一會兒,眾人才反應過來他竟一直沒有禦劍,那架勢甚至好像準備就這樣走下去一般。

沖虛道人偏頭問道“你有沒有覺得玉宵哪裏不對?”

靈虛道人明顯註意力並不在這裏,兀自想著事情的他這才向君無渡看去。

君無渡一向極重風姿儀容,一動一靜皆如竹如松是年輕修士們心中的楷模。

而此時,他的雙肩竟然微塌著,那拖長的背影看起來竟然有一股寂寂的蕭瑟。

“師弟看起來確實和往日不一樣,以往受再重的傷也第一時間像是整理儀容儀表,如今都過去了小半日,他卻好像並不在意”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靈虛道人只能說到“可能是受了傷!”

“你說得對,他這個人受傷再重都不可能說出來!”沖虛道長點了點頭“本來就重傷未愈,此次又強行和魔族一番惡戰,還護住了那麽多的凡人,受傷也是在所難免。”

“只有等他回天玄宗,讓驚鴻再給他好生檢查一番。”

收回視線,一行人朝天玄宗的方向飛去。

君無渡沒有禦劍,明明那麽短的距離只要禦劍幾息時間便能到達山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禦劍,就像個凡人一樣慢慢地走著。

路過東市的那條長街,以往熱鬧的街上擠滿了小販,各種各樣的小吃吆喝聲,而如今到處是殘垣斷壁焦土黑炭。

路過那條拱橋時,拂堤兩邊的柳樹大多被燒死了,只剩下那座拱橋依然屹立不倒。

君無渡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像是不想再多看似的提步朝前走。

沾染著灰塵的白靴一步步踩在黑土上,變得惡心骯臟,君無渡卻像是絲毫不在意一般繼續緩緩走著。

來到了長街的中間,他擡眸看向已經被燒焦的大樹,眉眼間沒有任何情緒,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這裏曾經有一家烤肉攤,賣著廉價辛辣的酒。

南枝最喜歡吃這裏的烤羊肉,說是蘸料特別香。

不過他卻覺得太腥,一口也未曾嘗過。

他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又繼續朝前走。

又走了一裏路,偏頭,看向那坍塌的墻壁下露了一半的竈頭。

大火將其餘東西都燒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勉強能看得出模樣的鍋碗瓢盆。

他視線緩緩挪了挪,他記得竈頭不遠處靠墻的地方曾放著一張矮木桌以及三個木凳,他和南枝坐在上面吃過餛飩。

她總是喜歡吃些街邊的不幹凈食物,甚至還會朝碗裏加許多辣椒,也不管燙嘴,很快就能連湯汁都喝完,然後就會把註意打到他的碗裏……

君無渡看著那焦黑的地方出了一會神,倏地反應過來後,他立刻收走了視線毫無留戀地繼續朝前走去。

怎麽會總是想起以前的事呢?

人死便死了,又有什麽好回想的呢?

他有些厭煩地皺了皺眉。

出了城門,再行十幾裏路,便來到了樹木蔥郁的渡淵山山腳下。

翻過兩座山頭,踏過一條清澈的小河,穿過竹林,便能看見幾間屋子。

周圍除了鳥鳴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仿佛是被人遺棄的地方,在青山抱脆中也依然顯得破敗蕭條。

這一刻,君無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這麽個狹小破敗的地方住了那麽久的時間。

他皺著眉推開院門,踏上第三步青石階梯時,他提起的腳步收了回去,他甚至朝旁邊動了動腳步,像是那個地方有什麽東西阻擋著他,好像那個地方坐著什麽人。

微垂的睫像是不堪重負地擡了擡,他收回視線,快步到近乎倉皇地朝著左邊的屋子走去。

推開門,看著屋子裏熟悉的陳設,明明能瞬間放入乾坤戒裏,可是他卻不知為什麽會選擇一件件地收著。

翡翠琉璃杯……只是一對翡翠琉璃被如今只剩下了一個。

另一個去哪裏了呢?

君無渡僵硬地偏了偏腦袋。

突然想起那夜坐在窗戶下為他縫補衣服的南枝。

搖曳的燭火下,她恬然又安靜,就像凡間等待丈夫晚歸的普通女子……

明明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明明只是個微不足道得不值一提,可是君無渡卻到現在還記得她在擡頭看見他時眼裏綻放的驚喜。

那時候他和她相依為命,那時候她的眼裏只有他!

那翡翠琉璃杯像是突然變成了燙手的山芋,燙得他指尖疼痛難忍倏地收回了手。

闔了闔眼,許久之後才緩緩睜開。

南枝已經死了,曾經的一切都過去了。

他的神情變得更加涼薄冷硬。

修真界每天都會有人喪命,南枝只不過是他的其中一位弟子而已。

死了便死了,他可以再收新的弟子,只要他願意甚至可以收無數個很聽話的弟子。

只是當他彎腰去收金絲楠木矮塌時,卻看見南枝在上面打滾。

發絲都亂了,唇瓣嘟著“師尊,師尊,你這矮塌太硬了,你得多加點厚厚的褥子,這樣躺在上面才會舒服。”

君無渡瞳孔倏地一顫,他微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氣,無法遏制地緩緩地朝她伸出手,當他的手眼看就要觸及到那白皙豐潤的臉頰時,一切的光亮突然就消散了。

屋子裏一下子陷入了讓人窒息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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